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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七十四章色厲內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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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秋隨同那洋商比利來到了“德慶行”。

這“德慶行”近幾日因為高尚做了總商的緣故,門前是車水馬龍,紆朱曳紫。來往的都是做各樣生意的內地商人及一些外國駐大清國的貿易代表,更不乏有一些廣州當地鳴珂鏘玉的達官顯貴出沒。當然,這些人等都是借著祝賀之名,與高尚攀關系,鉆頭覓縫找好處來的。

這樣熱鬧的場景一直持續了有好幾日,既讓高尚春風得意,豪情逸致,倍感蓬蓽生輝無比的興奮激動,又是在倒屣相迎、應接不暇之中感到勞形苦心、筋疲力盡,很是疲憊。他沒有想到這樣一個總商的位子,竟然引來如此多的蜂趨蟻馳,鱗攀翼附,讓他在志得意滿之間,更是多體會了幾分世態炎涼的滋味。

高尚見他們二位一起來很是奇怪,但想想楚秋應該也是見他做了總商,同樣如旁人一樣,又是來投懷送抱獻殷勤討合作的,自己不好意思單獨來,強拉了比利在中間打趣說情。

可我高尚此時今非昔比,早已不是初來廣州之時那般窮猿投林束手束腳,動輒得咎俯仰由人的境地了,我現在是“廣州十三行”的總商,你楚秋算得了老幾?我高尚豈是任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那麽好說話的人嗎?

高尚打定了主意,還沒有等楚秋開口說話,高尚對楚秋就是好一番奚落挖苦,譏諷嘲笑之言尖酸刻薄不堪入耳,這也是高尚早已在心中想好的了,他就是要在得志之時,居高臨下的對楚秋有一番暢快的報覆!

楚秋已是見慣了高尚的嘴臉,並不與他計較什麽,因為今天是來辦正經事的,並且說話的主角是比利。

比利見了高尚也是氣不打一處來,想當初,高尚視他為高貴的客人招待,甚至是幾番近似哀求地找他合作,可現在做了總商,就開始嫌棄他的實力比不上東印度公司了,要將他棄之不顧了,就是眼前到了他的‘德慶行’,連給個坐著說話的位置都是沒有了。

比利憋著火氣得著說話的機會,上來對高尚“嗚哩哇啦”的就是一頓吵嚷,這讓高尚很是發蒙,這比利不是來替楚秋說情的嗎?怎麽看著他憤怒的樣子,是來找自己打架的呢!

任憑高尚也是聽不懂比利說什麽,只能找來了潘福做翻譯。

其實比利是能說上漢語的,但他今天怕是說不過高尚,所以他有了只說英語的主意。

潘福見了楚秋,也是假裝很為生疏,他的心裏也很是忐忑,楚秋今天來一定是來者不善,他要時刻提防楚秋為了整治高尚而在忽然間將自己抖摟出來做證人,楚秋情急之下將他的身份暴露出賣,那麽高尚豈能善罷甘休,自己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。

那日在洞庭會館,潘福見了楚秋和繹如,兄妹二人對高尚虎視眈眈,伺機報覆之心已經很是明顯,他也是按照繹如的吩咐,定期將高尚私販煙土的證據偷偷送過去,但他總是擔心哪一天會被高尚發現,一旦東窗事發,自己的性命在高尚這裏都是堪憂的。再有,他也是奇怪,為什麽繹如已經掌握了高尚這麽多的把柄,為什麽一直隱忍不發,沒有對高尚下手呢?並且是吩咐他不得離開高尚,要在這裏一直潛伏著,等待號令而動,這讓潘福每天都是如坐針氈、度日如年,盼望這人鬼不如的日子早些過去。

潘福也是知道,他無非就是一個身不由己的棋子,任人擺布罷了,什麽時候沒有了利用了價值,也就大可扔進火竈裏,做煮飯的柴燒了。

比利通過潘福向高尚表達了措辭激烈的抗議,主要說的大意就是高尚為什麽要背信棄義地與東印度公司合作煙土,而自己是與高尚的“德慶行”有合同在先等等言辭。

高尚聽了也很是奇怪,他還並沒有和東印度公司有什麽實際的動作,怎麽這樣的消息就傳到了比利的耳朵裏了呢?高尚看著眼前的楚秋,也是明白了個大概,想來應該是楚秋捕風捉影、瞎編故事慫恿比利來找他高尚的!

高尚告訴比利,剛才他說的那些都是誤會,沒影兒的事,他根本就沒有與東印度公司合作的想法。見著楚秋站在這裏,高尚也是表明了態度,他從此金盆洗手,已經決定不再做煙土生意了。

潘福在旁邊聽得是心驚肉跳,想來,高尚要與東印度公司合作之事也只有自己知道,是那日高尚在爭得總商之位後得意忘形之際與他一個人言說的。潘福之後也是得了個機會將消息傳遞到了繹如的手上,此時從比利嘴裏聽來這件事,就如同聽了炸子兒一般,好在高尚並沒有追究消息來源的意思,這也是讓潘福稍稍地放了心,但不免額頭上也是滲出了冷汗珠子。

比利是什麽樣的人?當初出面用合同詐騙“清威行”的人就是他,他伶牙俐齒不說,也是頭腦靈活之人。在來之前,他還對楚秋說高尚要與他斷了合作交往的話將信將疑,現在看來是一點沒錯,高尚確實是攀上了東印度公司的高枝,要與他分道揚鑣了。

他拿出了那份與“德慶行”簽訂的合同,使出了耍無賴滾刀肉的看家本事,又是上躥下跳地吵罵高尚。

高尚也是怕旁人聽見了去,連忙告訴潘福,讓他好言安慰比利。

比利可是不吃他高尚這一套,非要拿著合同到衙門裏講理,說高尚單方面撕毀合同,不講誠信。

高尚聽了也是哭笑不得,這私販煙土是見不得光的事,你比利去了衙門能講出什麽道理來?你那麽做就是自投羅網,衙門找還找不到你呢,你倒是主動送上門去了。

比利聽高尚說這些恐嚇自己,立時吹胡子瞪眼,轉身就要往外走。比利心裏清楚,高尚剛剛做了總商,比他更害怕進衙門。臨來之前,楚秋也是給他交了底,即使進了衙門討了罪過,因為他是外國人,最多也是一個驅逐出境而已,地方上出了這樣的醜事,衙門在朝廷那裏想遮掩還來不及,是不會為難他的。

高尚見比利不為所動,沒有將他嚇唬住,也是慌了手腳,他見眼前的楚秋一言不發,就好像是專程來看笑話的,高尚也是惱怒異常,你楚秋將比利攛掇來鬧事,自己卻想置身事外,沒門!休想!

“我說楚秋,洋人來自荒蠻不懂道理,難道你也是不懂嗎?比利去告了官,你首當其沖要吃不了兜著走,就是吃牢飯你也要比我先吃一口。我告訴你,出了事,我可逢兇化吉,你呢?你有我這本事嗎?我勸你趕快將比利截留下來,不要等見了棺材才掉淚。”

楚秋則是滿不在乎地說:“高尚,我也和你說明白,那合同上面的字是我簽的不假,可那上面也是蓋了你‘德慶行’大印的,說白了,當時我只是一個給你打工做事的夥計而已。無所謂,任比利去告吧,衙門追查下來,我也無非就是落得一個人吃牢飯的下場而已,而你高尚卻是要賠上總商的位子和‘德慶行’全部的家當,孰輕孰重,我也是早替你掂量好了。”

“你到底和比利來我這裏刮什麽妖風?我告訴你,我高尚什麽也不怕,無非就是個玉石俱焚,多大個事啊,我還真就是活膩歪了呢!可你呢,你以為你一個人蹲了大牢就得逍遙了,你父親已經是病入膏肓,恐怕到時候死了,連個扛‘靈靈幡’引路上西天的人都沒有!”

高尚不單是拿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慷慨氣概來,好似做好了最壞的打算,也是盡量往楚秋的痛處捅刀子,故意激怒楚秋。高尚知道,楚秋是一個優柔寡斷之人,他越是這麽做,越是會讓楚秋瞻前顧後,他對怎樣對付楚秋還是非常有信心的,因為他自認為了解楚秋。

因為繹如早已料到楚秋會是這樣一幅嘴臉,也是在楚秋來之前讓他做好了這方面的心理準備,所以楚秋說起話來,同樣是十分的激昂,“高尚,我家的事用不著你閑操心。我明白告訴你,今天比利與我來,就是找你麻煩的,走,走,走,我們一起去衙門,看看到時誰是嘴硬先落淚,又看看你有哪般本事,能恩深法弛金蟬脫殼?”

高尚心下也是奇怪,就他對楚秋的了解,不應該是眼前一副王八吃秤砣的模樣啊,今天這是怎麽了?看來,硬來的不行,只能是來軟的了。

“楚秋,你說你將我整倒了能得到什麽好處?我們合作不成仁義在,做人要講道義和良心,就是我做了總商,那也是憑本事爭來的。你若是不服,我們可以再比試一番,我真是想不到你楚秋竟然會攛掇比利來,做這種落井下石的勾當。這樣,你把比利拉過來,我們坐下來談判,你們想要達到哪般目的?我來聽聽。”高尚雖然言語還很是犀利霸道,但臉色態度上明顯是萎軟了下來。

“你用那煙土誣害構陷潘啟,現在也是得逞如意了,我沒有別的要求,你屙的糞尿,你去給潘家洗刷幹凈。”楚秋簡明扼要地提出了自己的條件。

高尚到這時才是知道了楚秋的真實來意,他萬萬沒有想到,楚秋會為解決潘家的事情而找上自己的門來。

高尚心裏也是暗暗驚訝,怎麽這麽快就懷疑到了自己的頭上?

難道潘家人也是知道了他私販煙土的事情?

那為什麽潘家不去找衙門舉報自己,而是讓楚秋出面來處理這件事情?

這一串串的問號閃現在高尚的腦海之後,也是讓高尚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,楚秋是為了保全他自己才這麽做的。

高尚知道,他萬萬是不能承認那件事情是自己做的,一旦承認下來了,潘家人有可能就會反撲置自己於死地。潘家人也好,楚秋也好,懷疑歸懷疑,只要口實把柄不落到他們手裏,就奈何不了他高尚怎樣。不承認可以,但不將這件事情解決,眼前的亂子恐怕是會越鬧越大,何況自己已經爭得了總商的位子,達到了目的,也是到了見好就收的時候了。

高尚也是慶幸,如果當初沒有將這楚秋拖進渾水來,怕是自己早已經成了階下囚了,正因為有楚秋參與了私販煙土之事,純如、繹如等人才是會忌憚將他高尚逼到絕路。

“楚秋,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麽,我他媽屙屎屙尿怎麽就能屙到他潘家的頭上?說來說去,你們這些人就是看了我做了總商眼紅妒忌,往我的頭上扣屎盆子。”

“高尚,我不想和你在這裏廢話,明天我看你如何處理那事的結果,如果你不做,或者做得不好,那就沒有今天的這般光景了,我和比利直接去衙門告你!說來說去,咱們兩個是一個繩子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,你自己掂量著!”

楚秋知道高尚說到此時,已是色厲內荏,只不過是在欲蓋彌彰罷了,自然他的底氣也就足了。

說完,楚秋和比利揚長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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